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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7章 滅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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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沒等康子晉琢磨出禮怎麽送, 這機會,就送到了眼巴前。

第二日下值,人就提著食盒, 等在他馬車邊。

岳清嘉照舊殷勤又狗腿:“昨天的糕點侯爺都吃了嗎?味道怎麽樣?”

康子晉正在‘尚可’和‘不錯’之間搖擺不決,驀然瞥見岳清嘉提著食盒的右手拇指上, 纏了層白布條。

他狠狠蹙起眉來:“怎麽回事?你傷到手了?”

他臉一沈,岳清嘉就發怵,下意識換了只手去提食盒:“沒事,搟面團的時候不小心軋到的, 小傷、呵呵、小傷。”

康子晉唇線抿直了些,主動伸手, 去接那食盒,冷聲道:“往後不必再費心思做了,本侯不缺這一口吃的。”

“哦…”

岳清嘉皺了皺鼻子,挫敗地應了聲。

自己上回在博安侯府裏做的那些,他還讚不絕口, 這回就…自己這手藝,果然還是極不穩定啊。

洩了氣的小姑娘微垂著頭,能看到她鼓起的腮幫, 及淺淺的兩顆俏魘。她整個人被漫天匝地的殘陽暮霭照著, 像是沐浴在神蔭光華中的仙姝,無比靈俏, 直令人難以移目。

康子晉默默地看了好片刻,目光落在她的發頂,發現她發旋周邊,有新長出來的細小絨發,上頭, 也鑲了一層淡淡的金光。

觸摸的意動來得很突然,他想要去摸摸她的頭頂,手臂都擡起來了,對方忽然也擡起臉來,不解地問道:“侯爺今天怎麽這麽晚下值?我看這裏頭的人好像都走光了,你才出來。”

這個…

今日的岳侍郎,顯然又是看他不順眼的一日,給他增了許多公務,挑刺也越發有新手段,等他把那一樁樁一件件的事都給忙完,自然,就到這個時辰了。

康子晉看了看逐漸西下的一盤落日,說起來…這天,該是不多時就要黑了。

他陡然便想起昨日廨署中,那些貪慕的、追逐著她的目光,心裏頓時大感不爽,拿了東西遞給岳清嘉,便悶聲道:“早些回府罷,往後,莫要再來這處尋本侯了。”

岳清嘉呆頭呆腦地接過:“誒?這是什麽?”

“謝禮。”

語罷,康子晉就跨進了馬車。

錦盒只有巴掌大小,但卻有三層,且沈甸甸的,很是有些墜手。

岳清嘉才打開頭一層,就給那金光閃閃,還鑲著寶石的一對兒鐲子給嚇到了,她瞬間語無倫次:“我、這這、這是不是太貴重了?”

馬車上的人打起側簾來,語意飄忽:“不想要?”

岳清嘉立刻一激靈:“要要要,要的。”

有金子收,幹嘛不要?

康子晉眉眼舒展開來,卻仍是冰著聲音:“還不回府去?”

岳清嘉揣好錦盒:“哦哦,這就回了。”

催了別人走,自己這邊,馬車卻始終都在原地。

康子晉側耳,聽著另一向馬車的起步聲,才開口吩咐道:“棲桐,你去趕馬車,讓祝金打後去跟著,確保她安全回了府。”

棲桐應了,出到馬車外頭,去換祝金。

馬車停著沒有動靜,外頭的祝金便也聽到了新命令,在棲桐掀簾出來的時候,特意往裏帶了一眼,果然又見自己主子在對著那食盒發笑。

他不禁與棲桐竊竊私語:“主子這變化也太快了,最近怎麽像撞邪了一樣?”

棲桐長嘆一口氣,低聲道:“可不是撞邪了嘛?算是我看走眼了,那岳府小姐,竟然當真把咱們主子給套住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情愛令人發傻。

祝金如是想道。

***

時日不緊不慢地轉著,進了暮春時節,樹枝生起芽苞,春風帶著最後一絲餘寒,吹進雲蔚軒中。

這是蕭嫦被禁足的第十日。

整整十日,她一步,都沒能踏出自己的居院。

蕭嫦望穿秋水,梁致也沒有來看她一眼,而向來最與她不對付的周如清,則趁機使壞,不僅克扣她居院裏的各項用度,時不時的,還要打著關心的旗號來嘲諷一番。

最令她耿耿於懷的,是原本梁致每月都會在三妃的院中各留宿十日的,她這一禁足,直接把自己那十日勻給了另外兩個。

每每想起這事,她簡直氣都要喘不勻。

“阿姐。”

珠簾撩起,是蕭綿來了。

被周如清刺激過幾遭,蕭嫦現下十分敏感。

她本來無精打采伏在桌上,見了蕭綿後,頓時坐直身又瞪起眼:“這個時候,你來做什麽?來看我笑話不成?”

蕭綿只扮不解:“阿姐這是怎地了?我只是來看看阿姐。”

蕭嫦嗤鼻,說話刺耳得很:“誰需要你這麽殷勤地來看?況且離你上回來,還不到一個月,那岳清嘉來的都不如你勤。”

蕭綿搖搖頭,輕聲道:“那岳清嘉與彭側妃,只是表姐妹罷了,怎及得上我與阿姐這般血濃於水?聽說阿姐過得不好,在這皇子府裏頭受了委屈,我心裏也不好受的。”

蕭嫦並不買賬:“你少惺惺作態了,聽說我受罰,又看我這樣狼狽,你心裏頭笑還來不及,有什麽不好受的?”

蕭綿言辭懇切:“阿姐真真冤枉我了,阿姐在這裏頭受罪,我心裏頭惦記著阿姐,這段時間寢食俱廢,怎麽也睡不好,心裏實在放心不下,這才偷摸進來看阿姐的。”

聽她說得煞有介事,蕭嫦半信半疑地把人上下打量一番,見她確實面容憔悴,像是在為什麽心事輾轉似的。

也許是一個人憋得太久,蕭嫦在蕭綿的滿目關切下,心裏多少松動了些,雖然還是帶著嫌棄,但語氣好歹緩和了下來:“暫且信你罷。”

蕭綿從袖囊及腰間掏出幾只油紙包來,放在桌上:“聽說那周如清克扣阿姐這裏的吃穿用度,我特意在開岳樓裏頭,給阿姐打包了這燜酥魚和紅油鴨方,都是阿姐喜歡的,阿姐快來嘗嘗罷。”

蕭嫦先是眼睛一亮,繼而眼神又變得狐疑起來:“開岳樓可不便宜,你夫婿不過是個著作郎,且你那瞎眼婆母為人又小家子氣,摳搜得很,你哪裏來的銀錢去買這些東西?”

這話,不偏不倚地,戳到蕭綿的痛處了。

蕭綿垂下袖,指甲嵌入掌心中,她低聲回道:“是平日裏,我積攢下的一些體已,想著阿姐喜歡,便咬牙買了的。”

這樣說,蕭嫦倒是信了,她哼笑道:“算你有心。”

雖是說了這話,但蕭嫦卻喚來了婢女,拿銀針一一試過,才讓婢女擺了筷著。

蕭嫦坐了下來,不遮不掩地看著蕭綿:“你也莫要怪我多心,誰讓你前番動過壞心思呢?”

蕭綿沒有接話。

蕭嫦確實有些饞到了,這些吃食往日對她來說,是想吃就能吃到的,可關禁步這些天來,周如清說她觸怒二殿下,強行讓她齋戒,是以她頓頓茹素,連葷腥都沒能沾到。

她和身邊的婢女都被勒令不能出居院,她母親數度想派人送些吃食佳肴進來,卻每每都讓周如清的人給扣下了,倒沒想到,蕭綿會絞盡腦汁給她送吃的。

這會兒子,蕭綿不說話,蕭嫦也不在意。

兀自美餐一頓後,蕭嫦漱過口,又優雅地執著巾帕拭了嘴,喚婢女拿了妝匣過來,隨手扔了幾張銀票放在桌上,對蕭綿說道:“喏,你既能帶東西進來,明日去重芳齋,幫我采買面脂和頭膏,要最新出的,撿最貴的買。那周如清整天打扮得跟妖精一樣,在二殿下面前晃來晃去的,我怎麽能輸給她?待我解了禁,定要與她一爭芳菲。”

蕭綿眼底滿是嘲諷。

蠢貨,二皇子根本就不喜歡姿妝艷麗的女子,二皇子喜歡的,是彭慈月那樣的清水麗人。

自己教過她多少回,要與彭慈月親近,還暗示她,儀態、妝扮都要跟彭慈月學,她總是不開竅,打扮得跟狐貍精一樣,縱是和彭慈月關系再好,也只是給她作襯罷了。

正沈思間,蕭嫦起了身,悠然道:“你放心,既然你痛改前非,那我也不會虧待你,等我把那周如清給鬥下去了,往後當了太子妃、當了皇後,自然有你的好日子過。”

蕭綿並不去拿桌上的銀票,只低聲說了一句:“阿姐,竟然這樣安於被人欺麽?”

蕭嫦撫著發髻的手一頓:“你說什麽?”

蕭綿道:“阿姐此時,不該關註周如清,該想的,是那彭慈月。”

蕭嫦心尖猛地一縮:“你什麽意思?”

蕭綿擡起頭來,直視她:“阿姐,難道就不想讓她彭慈月,消失麽?”

蕭嫦臉色大變,喝斥道:“閉嘴!你又在打什麽歪主意?”

蕭綿並不懼,反而笑了一下:“往前,倒不知阿姐這樣會忍氣吞聲呢。”

她不等蕭嫦說話,又繼續道:“這闔府上下,都在看阿姐的笑話,而阿姐之所以會和二皇子殿下爭執,會被二殿下他關禁步,全都是因為那彭慈月,她是罪魁禍首。阿姐想想,她想勾引二殿下,選什麽時候不好?非要在大白天?阿姐就沒有懷疑過,此事,並非湊巧麽?”

“胡言亂語,你以為我會聽信你這些讒言?母親說了,你肯定心裏還憋著壞,要害我,果然,你這就藏不住了!你以為給我帶些吃食,我就會聽信你這些莫名其妙的話麽?”

說著,蕭嫦抖著手推了蕭綿一把,卻被蕭綿順勢扯住手臂。

蕭綿靠近蕭嫦,用只有兩人聽到的聲音,緩緩說道:“嫡母讓你不要碰彭慈月,是因為皇後娘娘的話,皇後娘娘說了,她會解決彭慈月,最起碼,彭慈月肯定懷不上孩子,可阿姐要知道,皇後娘娘的承諾再多,這府邸,到底是二皇子的。且我聽說,皇後娘娘越來越奈何不了二殿下,阿姐,還要把從皇後娘娘那裏聽來的承諾,當回事麽?”

蕭逮腦子裏雷鳴滾滾,心裏,又像是有根鼓槌,狠狠在她心上敲了兩下。

正是心亂間,又聽蕭綿出聲了:“彭慈月慣是會扮弱搏憐的,不僅把二殿下給哄得團團轉,還把阿姐你和周如清放在手心玩弄。阿姐要知道,弱,自有弱的法子,彭慈月心思不純,想讓你和周如清鬥得跟烏眼雞一樣勢不兩立,反正她已經得了二殿下的心,只管安心坐收漁翁之利。”

蕭嫦指尖發顫,心跳驟跌:“你今天來,到底想做什麽?”

蕭綿垂眸,狀似無害,眼底,卻有流光閃過:“我知道阿姐為何提防我,但我指天發誓,我從來沒有害阿姐的那份心思,上一回,委實是我姨娘行差踏錯。”

“那你敢說,娘把你嫁到劉府,你就不記恨她?”

“不恨。”

“娘發賣你姨娘,你不恨她?”

“不恨。”

蕭綿眼神鄭重:“我只是,看不過阿姐這樣被人欺。”

見蕭嫦楞楞怔怔,蕭綿眼裏傾洩出星點笑意,她以退為步:“看來,阿姐是打定主意要飲泣吞聲了,也罷,今日是我多了心思,往後,這事我再也不提。”

話畢,蕭綿松手放開蕭嫦,卻在將將要抽身離開的時候,猝然被蕭嫦反手把住。

蕭嫦有些失神地望著她:“你可以做什麽?有什麽打算?”

蕭綿眼底的笑意愈盛,她盯著蕭嫦,低聲說了幾句話。

蕭嫦聽罷,唇顫了幾顫,眼神也是閃了又閃,是拿不定主意的樣子。

蕭綿知她在顧慮什麽,也不催她表態,只靜靜地盯著,直到看蕭嫦把嘴唇咬得死緊泛白時,才氣定神閑地出聲:“阿姐無需掛腸懸膽,阿姐在關禁步,就算她有什麽事,也扯不到阿姐身上來,阿姐擔心什麽?”

蕭嫦像被點醒一樣,再抿了下唇,便點了頭:“好,就按你說的辦。”

***

時間再往前走幾日,便到了四月裏。

春雨最是纏綿,朦朦地下著,蛛絲一樣的雨腳,把路面都澆出層薄薄的煙氣來。

一輛掛著小搖鈴的馬車,在城西一條清幽的街巷口停了下來。

馬車中,岳清嘉止住要下車的彭慈月:“表姐,把東西給我罷,我去就可以了。”

彭慈月楞住。

岳清嘉露齒一笑:“表姐要是親自進去,萬一被眼尖的給認出來可怎麽辦?”

彭慈月躊躇:“這雨天,出來的人應該不多,我戴帷帽也可以的。”

“不用麻煩啦,外頭濕噠噠的,又下著雨,你戴帷帽不大看得清路,還反惹人註意,沒事的,我和那掌櫃熟,我去估價,他也不會坑我。”

岳清嘉說著話,已經叫了淩姜打傘。

彭慈月只好赧然道: “那就勞煩嘉姐兒了。”

“害,小事兒。”

岳清嘉接過小匣子,掀簾下了馬車,往前走了一小段路,就熟門熟路地,進了遠盛典鋪。

“給,掌櫃的,麻煩您幫我估個價兒。”

董老掌櫃一擡眼,就認出來這是上回當珊瑚扣的姑娘,可他們這行有規矩,熟客也要當生客接待,畢竟大部分客人,都不願意被當鋪的人眼熟。

他接過那圓形小錦盒,翻開蓋子,裏面放著一對鑲了綠松石的赤金鐲。

那金的成色不用說,黃中帶赤,是成色最高的。

再看那綠松石,瓷度高、無雜裂,且質地溫潤,呈半透明狀態,也是上等的品質,這樣好的東西…

董老掌櫃放下戴在脖子上的金鑲鏡,報了個數:“一千七百兩三十兩。”

人年紀大了,心就軟乎些,見岳清嘉年歲不大,董老掌櫃只當這是個家道中落的官家小姐。

想來,要不是被逼到無路可走,也不會冒著雨,拿這樣的好東西出來當,是以那多出來的三十兩,就當是他私人饋贈了。

而岳清嘉聽了這個報數,差點驚掉下巴。

這他娘的,這對鐲子這麽貴麽?

嘖嘖,不愧是財大氣粗的侯爵,從他手指縫裏漏點出來,就能把人給撐死了。

岳清嘉咽了下口水:“那當、當一只就好了。”

“也成,若是只當一只,便算你八百八十兩罷。”

董掌櫃再循例問一句:“客人是要銀票,還是要現銀?”

岳清嘉連忙接道:“銀票、要銀票。”

開玩笑,八百多兩的現銀讓她扛著走,那不是明晃晃的叫人來打劫自己。

過了一會兒,岳清嘉揣著銀票出了遠盛典鋪,打著傘的淩姜不安地問:“小姐,您當了康侯爺給的鐲子,就不怕他生氣麽?”

岳清嘉其實也很有些心虛,但還是強裝硬氣:“他氣個錘子哦,這東西給了我就是我的,再說了,這當鋪裏的東西都不在都京城流通,他怎麽會知道?”

淩姜小聲咕噥:“您現在對表小姐也太好了罷…”

岳清嘉嘆氣:“那不然呢?表姐這些東西可都是二皇子送的,要真當掉了,她得多難過啊。”

淩姜不平地抱怨道:“奴婢覺得,表少爺不一定是真病了,極有可能,是表夫人聽說表小姐當了皇子側妃,便想在她身上撈些好處,才一直讓表少爺給表小姐寫信的。就算真有什麽病,表小姐之前匯過不少銀兩給紹通的,再是天大的病,也該治好了罷?”

治不好,就該早早準備棺殮後事的。

“害,誰知道呢。”

岳清嘉無奈地搖搖頭,再走幾步,回了馬車裏,把銀票和小匣子一股腦給了彭慈月。

彭慈月打開妝匣,見自己的首飾還一件不少地待在裏頭,她拿著銀票,好一陣茫然:“這、嘉姐兒,這…怎麽回事?”

岳清嘉眨眨眼:“路上撿的,表姐的首飾不用當了。”

“這樣不行,嘉姐兒,我怎麽能用你的銀錢?”

彭慈月自然曉得是怎麽回事,她急得不行,欲要站起來下馬車:“你哪裏來的這麽多銀錢?你是不是也當了什麽物件兒?不成,我得去贖回來。”

岳清嘉連忙攔住她,急中生智道:“那這樣,表姐就當是把東西抵給我好了,等將來表姐手頭寬松了,再來找我贖回,好不好?”

趁彭慈月沒反應過來,岳清嘉打開她手裏的小匣,隨手挑了只蓮花蟠鳳簪:“吶,這簪子我一眼就看中了的,不如,表姐就把這個抵給我?”

彭慈月發怔:“這…”

岳清嘉故意嘻笑道:“怎麽?表姐舍不得了?”

彭慈月擺手:“不不不,嘉姐兒喜歡,你便拿著罷。”

岳清嘉滿意了,催促道:“不是還要去給表兄祈福嗎?咱們快動身吧。”

同一時間,遠盛典鋪的內院正廳中,康子晉看絨布上的鐲子,滿臉郁色。

枉他忙裏抽閑,好不容易輪到休沐這日,就跑到這鋪子裏頭來,想著再給她挑些好東西,結果沒想到,董老掌櫃拿來的,竟然有自己前回送出手的鐲子。

這東西除非是出了鬼,才會自己跑到這典鋪裏頭來,而這鬼,自然就是收了他鐲子的人。

實在是摁捺不住心頭的火氣,康子晉沈聲問:“人剛走?”

董老掌櫃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。

康子晉站起身來,行步如飛地往外走去。

好,實在是好得很,他這回倒要親口逮著人問問,到底是有缺錢,才會這麽不在意他親手送的禮物。

可能是因為下雨的原因,今日的會清寺,比往日要冷清許多,只看到寥寥幾名香客,和極少的僧眾。

岳清喜和彭慈月一起去請了香,兩腳齊齊踏進正殿時,大佛前,才禱告完的一個老婦人被人攙起身。

那二人轉過面來,才發現那攙人的,居然是蕭綿。

那老婦人雙目緊閉,右手拄著根探路的竹杖,在蕭綿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往外走。

蕭綿好像沒吃飽飯一樣,走路捏手捏腳、歪歪斜斜的,就在岳清嘉覺得她隨時會撲街的時候,果然見她腿一軟,低呼一聲,帶著那目盲的老婦人一起摔在了地上。

就在眼巴前摔的,還是認識的人,岳清嘉和彭慈月自然不好當做沒看見,只得雙雙上前去扶人。

那目盲的老人被攙起後,還雙手亂摸,臉上焦急得很:“綿兒,你沒事罷綿兒?”

蕭綿蹙著兩道細眉,神色痛苦:“娘,我好像、好像崴到腳了。”

岳清嘉:“……”

怪不得她使了吃奶的力氣,也拽不起人來。

可是…這摔得,怎麽感覺有點湊巧了?

不等岳清嘉深想,蕭綿就懇求道:“可否請二位行行好,幫我把婆母送上馬車?”

表姐妹二人對望一眼,一個眼睛不便的老人家,一個崴了腳的小媳婦,這樣的請求…還真是讓人不好拒絕。

“去罷,我們就在這殿內等。”

一個打傘,一個攙人,正好把淩姜和樂冬都給用上了,蕭綿則堅持自己歇一會兒,就能繼續走,岳清嘉和彭慈月也就不多說,給她拿了個蒲團,讓她坐著揉揉腳。

蕭綿道謝:“謝謝二位,我不礙事的,你們繼續上香罷,我一會兒就能走了。”

岳清嘉總覺得心裏毛毛的,也不曉得是不是上回被人抓過一回,疑心病犯了。

她和彭慈月走到佛前,在燈龕中點燃了香,一邊跟著彭慈月去跪拜,一邊還忍不住用餘光留意著兩邊。

可岳清嘉忘了,自己只有兩只眼睛,縱然能顧得了左右,卻顧不了頭頂。

當耳邊捕捉到輕微的風聲,後腦勺也感覺到了異樣時,岳清嘉方一轉身,就被兜頭給罩了個嚴嚴實實的。

一片黑暗中,岳清嘉奮力掙紮,可才要出聲,就被人給點了啞穴,叫不出聲來。

她能感覺到,自己被人給扛在肩上,疾步往什麽地方走去。

蕭綿的聲音跟了上來:“綁她做什麽?這人沒用,你們主子不需要。”

一道粗聲粗氣的男聲問:“綁都綁了,也不能放,萬一她去報信怎麽辦?”

蕭綿的聲音悠然鎮定:“這還不簡單?自然是滅口了,你們不該擅長這個麽?這寺廟後頭有座懸崖,把人往下頭一扔,不就萬事從簡了麽?”

岳清嘉被人扛在肩上走了幾步,在頭暈腦脹中聽到這麽幾句話,一時如墜寒窖,眼珠子都要爆了。

隨著雨點打在身上,岳清嘉明顯感覺自己被扛出了寺廟,扛她那人跑得賊快,跟他娘的人形三磞子似的。

在岳清嘉心裏循環念著吾命休矣時,扛她的人忽然身形一歪,躥了起來,接著,她聽到了一道無比性.感的天籟之音:“把人放下。”

疾追上來的康子晉眼如冰刀,整個身子緊繃成進攻的姿勢。

他瞇起眼來,重覆了一遍:“即刻把人放下,本侯饒你一命。”

扛著岳清嘉的黑衣蒙面人冷笑了聲:“原來是博安侯,你不過會點三腳貓功夫,也敢跟老子在這兒吹狂。莫要多管閑事,速速離開。”

康子晉冷聲:“你主子是何人?為何要擄她?”

不是康子晉要多話,而是三人已到懸崖邊上。

他估了下地形,在這處打鬥,一個不小心,就會有失足跌落的危險。他現在要做的,是想辦法把人引出這片危險地帶。

蒙面人輕蔑地哼笑:“休要多話,你既不走,便是打算來送命了。”

“你那邊的同伴已著人捉到,你以為,你能取得了本侯的性命?”

康子晉一邊與蒙面人混著話,一邊,暗自把餘光砸在地上。

幾乎是同時,那地面上的陰影一移,他也迅速往側邊避開,然後手肘前伸、一壓一拍,震掉偷襲之人手裏的劍,並用腳接了,順著踢入那人胸膛內。

解決了身後偷襲的人,他瞄準時機,正準備順勢,把手裏的兩顆石子擊向對側蒙面人的雙膝,就聽那蒙面人驀地慘叫一聲,控制不住地脫了手,爾後,反手捂住兩股,在自己臀上拔下兩只帶血的簪子來。

在蒙面人的痛嚎聲中,被重重摔在地上的岳清嘉七手八腳地,把罩在自己身上的袋子給撩開,就見那蒙面人捂著兩邊飆血的屁股,一躥一躥地倒吸冷氣,而康子晉則站在自己對側,板著臉緊緊盯著自己,那張臉,鐵青可畏。

有了生機,岳清嘉也顧不上自己摔得悶痛的腰,她差點喜極而泣,正想對康子晉揮兩下手,卻在下一秒,驚恐地發現自己半個身子開外,就是懸崖邊邊。

嚇出了一身冷汗的岳清嘉再顧不上別的,她手足並用地,想要爬遠一些,可那緩過勁來的蒙面人卻雙目充火,竟然猛地,朝她甩出一把短匕拍了過來——

就在這間不容發之際,康子晉旋身飛躍過來,足尖使力,堪堪把那短匕給踢飛了。可被雨淋了的土地本來就偏松軟一些,再站兩個人上去,承受不住的那一小方土塊,瞬間被踩散踩癟了,而站在上頭的兩個人腳下失重,雙雙往懸崖邊墜下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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